“柚”来了!广东梅州蜜柚9月初上市,出山向海!
从孕花到果实成熟
“怀胎十月”
荟萃日月之精华
梅州柚·蜜柚要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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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来源:广东卫视
近日,一则15秒的梅州柚·大埔蜜柚视频在广东卫视播出,让来自梅州的柚果再次进入群众的视野。此时的梅州大地,漫山遍野的柚子树上已挂满金黄色的柚果,等待着柚农前来采摘。
为扩大梅州柚品牌营销力度,助力今年柚农增收致富,梅州提前布局。
在梅州柚国内上市前夕,梅州正式启动梅州柚营销活动,通过优品质、促营销、强服务等“组合拳”,在产业、市场、科技等方面发力,以“小切口”推动梅州柚产业“大变化”。
优品质
较往年品质提升特级果收购价15元/个
“为保证梅州柚品质,做到不熟不采,非熟不卖,坚决维护梅州柚品牌!”
日前,在2021年广东梅州柚市场营销启动仪式上,广东顺兴种养股份有限公司、梅州万川千红农业发展有限公司、大埔县兴瑞现代农业发展有限公司等6家梅州柚企业代表做出承诺。
承诺不仅局限于口号,“激励政策”相应出台。
梅州市大埔县都都蜜柚产业联盟代表、梅州市都都果业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叶利珠在活动中发布了2021年广东梅州柚·大埔蜜柚“优质优价,保价收购”承诺。
根据要求,联盟收购的优质柚果须在今年9月1日后采摘,特级果收购标准为果形端正,果皮光滑,果色金黄、质脆清甜有蜜味,单果重量2.8-3.3斤,糖度在13度以上,承诺收购价为15元/个或5元/斤;一级果收购标准为果形端正,果皮光滑、着色均匀、质脆清甜,单果重量2.5-3.3斤,糖度在12度以上,承诺收购价为8元/个或2.6元/斤。
随着好柚有好价的收购政策不断激励,以市场倒逼生产端,当前梅州正把好“优品质”关,越来越多柚农有了精细管理种出高品质柚的意识。
临近蜜柚上市,大埔县柚之香农场柚农郑彩霞每天都会上山,看看自家果园柚果成熟度。据她介绍,近几年坚持品质为先,自家种植的柚果积攒了不少人气,有了越来越多回头客。
据统计,去年梅州柚种植面积达62万亩,产量93万吨,占全省的90%,占全国的1/5,全球的1/10,是全省最大的柚子产区,广东每10个柚子有9个产自梅州。当前梅州柚重点打造2个品种,一个是中秋节前上市的大埔蜜柚,一个是春节前上市的梅县金柚。预计今年梅州蜜柚将于9月初大批量上市。
据梅州市农业农村局相关人员介绍,梅州市气候条件优越,春秋的降雨差非常有利于柚子的生长和成熟期养分积累,今年上半年梅州的降雨较少,气候更适合柚子生长,因此今年的品质较往年有较大提升。
“不是每个产自梅州的柚子都叫梅州柚。”梅州市政府副市长温向芳在启动仪式上说。当前,坚持“不熟不采,非熟不卖”,倡导“优质优价”,通过分批分区采摘,成熟一批采摘一批,梅州柚正以优良的品质,获得市场的青睐。
促营销
预售开启20吨梅州柚率先出海
近年来,梅州市积极开展梅州柚“12221”市场体系建设,对于大埔县柚农来说,蜜柚品质已有保证,知名度也不断提升,但是营销渠道的开拓还需久久为功。
“我们柚企正慢慢转变理念,过去农业就生产抓生产已经行不通,现在柚农更关注怎样把柚果卖出去。”梅州万川千红农业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丘牧香说,好柚也怕巷子深,目前企业专门组建了电商服务团队,从前期注重种好一个柚果,到现在注重服务、对接好采购商,不断完善销售网络,拓宽销售渠道。
“按照往年的经验,中秋前的半个月时间将是蜜柚销售的高峰期,然而蜜柚不可能在这一段时间全部销售完,从今年开始,我们尝试把战线拉长,果园分批分期采摘,销售时间也将相应延长。”梅州万川千红农业发展有限公司电商业务负责人李旭望说,因此从预售开始,企业已在拼多多、淘宝、抖音等线上电商平台开始布局,通过直播等推广,开拓销售渠道。
不仅产区柚农忙预售,销区的采购商也“摩拳擦掌”。
从2021年广东梅州柚市场营销启动仪式播放的全国市场欢迎梅州柚的视频可以看到,今年梅州柚在国内尚未上市,广州、北京、西安、郑州等国内多个销区市场的采购商以及消费者已翘首盼望。随着开采时间的临近,越来越多的采购商也将走进梅州,选购梅州柚。
在国内市场逐渐火热之时,国外市场也传来好消息。日前,经梅州海关检疫监管合格,广东顺兴种养股份有限公司20.27吨蜜柚漂洋过海,即将摆上美国各大商超货架。这是自2020年4月海关总署发布第59号公告,允许符合要求的中国柚果出口美国以来,梅州柚首次进入美国市场。
据悉,对于出口美国的柚果在采摘时机上把控更为严格。目前采摘的柚果仅有七八成熟,经过长途海上运输,柚果进行糖分转化后,刚好可以在中秋佳节之际以最好的口感送到消费者的餐桌。
目前,全国共有6家果园和8家包装厂入选可出口美国企业名单,梅州2家果园、2家包装厂位列其中。
梅州柚·大埔蜜柚不仅走出围龙,更是“走出国门”,成为首批入选“中欧100+100”地理标志互认互保产品,除稳定供应德国、荷兰、法国等欧盟十几个国家以及俄罗斯、加拿大、中东等国家外,还不断开拓新的销售市场,带动柚农增收和产业发展。
强服务
启动“十个一”营销大事件为柚农办实事
均价上涨0.3元/斤!直接带动柚农增收5亿元!
这是2020年在梅州市委市政府开展梅州柚“12221”市场体系建设的助力下,传来的好消息。
过去,由于科技力量不足,大埔蜜柚产业发展相对滞后,产业链不完善,品牌不突出,产品销售渠道单一,“丰产不丰收”“果贱伤农”是困扰种植户的头号问题。
在这样的背景下,以带动柚农增收促进产业升级为目标,通过推动梅州柚上央视,亮屏广州塔、登陆上海滩,梅州柚“12221”市场体系建设正逐步破解柚果产业产销对接不紧密、利益联结不稳定等难题。
今年,柚再出发。在“闻、听、学、品、评、买”六字诀沉浸式营销下,启动仪式上发布了广东梅州柚“十个一”营销大事件,即叫响一个口号、建好一个平台、打造一流品质、组织一系列活动、举办一个网络节、策划一组亮点营销、发布一份邀请函、唱响一支《梅州柚》之歌、建设一个服务中心、召集一批物流企业,旨在以此推动梅州柚开拓更大市场,全力提升梅州柚品牌影响力、竞争力,推动梅州柚农业产业“大发展”。
目前,围绕梅州柚“12221”市场体系建设,结合“我为柚农办实事”实践活动,在建设数字农业、赋能现代农业、提升农业效益等方面大埔县均做出了有效尝试。
数字农业方面,大埔县建好一个平台,与梅州移动分公司合作,投入2000多万元完成农业大数据平台一期项目,为两家省级龙头蜜柚企业建设无人机喷药、自动灌溉系统、物联网监测等智能化应用,完成3个农业基地5G基站覆盖建设等。引进全省唯一一家以“柚子医药深加工”为研究方向的院士工作站,培养和引进智慧农业、农业物联网、农业大数据相关的人才。
现代农业方面,通过农业大数据平台为柚农提供蜜柚大数据基础服务,通过“专家咨询栏”24小时内还能反馈解决柚农果园难题,带动柚果种植规范化管理,同时运用5G+AR、5G+VR技术,让全国的消费者能够“身临其境”体验远程游园服务,展示大埔蜜柚产业园数字化生产过程。
农业效益方面,大埔县打造了一批云店,全县24家企业创建了自己的电商销售或直播带货平台,年销售额超5300万元,在京东APP上还推出了“大埔蜜柚”专区,助力蜜柚销售;开发了一套智慧系统大埔蜜柚APP,在APP上可查看全国蜜柚销售形势,助力果农清晰掌控市场前端一手情况,提高产销协调力和产品市场竞争力;打通一批海外市场,让大埔蜜柚“走出国门”,从廉价贩卖变为精准销售,农民的钱包越来越鼓。
来源:南方日报
编辑:张瑞蓥
「柚闻天下」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教育分期该如何定义?
柚子君金融市场永远只是助力产业发展的一个重要工具,本末倒置的行为无论在哪个行业,都会最终招来市场的反感与抛弃。但反过来说,如若能够坚守行业发展初衷,适当添加金融属性,实则无伤大雅,还能加速产业发展,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教育分期之所以在部分消费者心中印象较差,主要原因还在于部分机构肆意发展教育金融贷等内容,既未维护消费者权益,也未维护机构自身信誉,这种行为是个别的,也是不可持续的。真正的教育分期正如文中所言,满足学员、教育机构、金融机构、用人单位四位一体的教学需求,同时为因学费门槛而失去就业机会的学员创造全新的职业通道,这种助力行为唯有金融工具能切实的履行,为多方都带来受益的结果。因此,教育分期依旧可为之,但还需要进一步加强监管,行业也需要出炉更多的自律规定,真正将金融资源用于亟待教育人群。
个人培训教育分期:场景与金融的融合从2017年全国居民人均消费支出结构看,食品烟酒(29.33%)、居住(22.41%)、交通和通信(13.64%)、教育文化娱乐(11.38%)、医疗保健(7.92%)位居前五名,衣食住行仍是消费主力,教育文化娱乐、医疗保健等也成为重要驱动力。
据弗若斯特沙利文估计,2017年,国内教育市场规模约为1.15万亿元,自2013年以来保持了9.95%的复合年增长率。其中学历教育阶段的在校学习支出约为5171亿元,占比44.98%;各种课外辅导、职业培训、语言教育、留学教育和基于兴趣的各类付费学习等支出(在本文中统称为“教育培训”)约为6325亿元,占比55%左右,自2013年以来保持了14.39%的复合年增长率。
在一个典型的教育分期模式中,共有企业、学员、培训机构、金融机构四方参与其中。于企业而言,与培训机构合作获取合格员工;于学员而言,借助教育分期支付学费;于培训机构而言,借助金融杠杆的力量扩大生源;于金融机构而言,提供教育分期产品获取利润。大家各取所需,构成一个闭环生态体系。
以IT职业培训机构达内科技为例,2017年,与310家企业合作,向12万学员提供了16项成人培训课程,课程费用在1.58-2.68万元之间。参加培训的学员以刚毕业的学生和年轻人为主,自有积蓄有限,学费主要来源于贷款。2013-2017年,达内科技入学学员中,分别有56.9%、55%、50.4%、55.1%和52.4%的学生使用了教育分期。
教育培训的辩证:是消费还是投资?站在金融机构角度看,教育培训场景之所以受到青睐,除了快速增长的市场潜力外,教育培训给借款人带来的收入升值效应也是重要原因。
我们不妨先思考一个问题,银行为何敢于给企业贷款?抛开抵质押担保等因素不谈,归根结底在于,银行相信当企业把贷款资金用于扩大再生产时,可以显著提高其在未来年度的盈利能力,盈利能力便等于还款能力。如果企业投入1元钱可以带来1.5元钱的利润,银行自然是敢借钱的。相反,如果企业全部借款都用于发工资,银行肯定会躲得远远的。
同样的道理,如果一个刚毕业大学生贷款1万元购买一部iPhXS手机,金融机构要仔细评估借款人资质,因为用1万元的手机并不能提高借款人未来的收入水平。相反,如果借款人贷款1万元进行职业培训,于金融机构而言,则要放心地多。毕竟,大概率上看,教育培训能够提高借款人未来的收入水平,从而提高其还款能力。
而站在学员的角度,相比一般消费支出,把钱用在教育培训上也往往是更加理性的选择。
这同样可以解释,为何一半以上(参照达内科技的数据)的学员宁愿贷款付学费也要参加培训,因为教育培训于他们而言,是对个人未来的一种投资,甚至是改变人生轨迹的机会。假定一项技能的有效期为5年,若每年额外带来2万的收入,那么当期支出2万的学费便是值得的;更何况,绝大多数技能培训也是可以受益终生的。
金融机构放心贷,学员也愿意借,教育分期的快速发展也就不难理解了。
教育分期的数字普惠金融价值据2017年《新蓝领教育消费行为调查报告》报告显示,95后新蓝领参与职业教育的意愿高达86.5%,近5成倾向于用分期付款的方式支付学费。提升职业技能、增加就业机会、提高收入是新蓝领选择职业教育培训的三大原因。但报告也发现,七成新蓝领来自三四线城市和乡镇农村,家庭经济底子薄,因为缺乏可抵押物、央行征信几乎空白等原因,也难以获得银行等传统金融的信贷支持。未参与培训的新蓝领中,4成以上因高额学费止步职业教育之外。
通过互联网的技术,将金融服务带给这类人群,帮助如此庞大的群体完成整体职业技能升级,恰恰是数字普惠金融应有之义。
当然,教育分期发展过程中的风险也不能忽视。几乎所有的服务性场景分期,都会面临来自于场景方的风险,于金融机构而言,遇到问题便解决问题,通过科技手段去严控场景方的风险,例如通过基于人工智能的活体识别确认贷款申请人是本人操作,通过视频面签确认是申请人本人的贷款意愿,因噎废食最不可取。
站在宏观的视角,消费升级的大幕已经开启,作为少有的投资性消费场景,教育培训市场大有可为,教育分期,也还有广阔的天地。
文章来源于薛洪言
她的故事被奥斯卡导演拍成纪录片 一个网红的入场与退场
冰点特稿第1238期
一个网红的入场与退场
退网
采访进行到第18天时,我的采访对象宣布“退网”。两天后,她删掉短视频平台上的所有作品。
我采访到的故事不止有两个版本。
第一个版本,身高1米5出头的95后女生周玲(化名),驾驶着16.5米长的半挂货车,又美又飒。她出生在云南省昭通市彝良县的大山里,16岁时,为了还哥哥欠下的赌债,她被重男轻女的父母卖给另一户人家做媳妇。她遭遇3次家暴,最严重的一次回娘家躺了半个月,她在孩子两周岁时逃离了大山,独自出省打工。遇到后来的货车司机丈夫程兴(化名),她和丈夫一起开货车,为买房子和车攒钱。可新车刚买没几个月,俩人在养育她第一段婚姻里孩子的问题上发生矛盾,直接导火索是周玲背着程兴给孩子买了一辆200元的儿童自行车。为了孩子,周玲选择了离婚。
这个版本是周玲的叙述。两年前,她的人生故事被获得过奥斯卡奖的导演拍成纪录片。
今年9月,她爽快地同意了我的采访邀约。通常情况下,她要开一整夜从浙江台州到福建泉州约700公里的高速路段,天亮后和搭档的师傅换班,她爬到车内的板铺上剪视频、直播、补觉。车轮每碾过一米,她给自己攒的嫁妆、给儿子攒的抚养费就厚实一点。她熬一个通宵,赚450元。
和周玲接触的两周多时间里,她称呼我“妞”,尽管我年长她5岁,比她高出一头半。她比我想象中还要热情、健谈。这通常是我们可遇而不可求的采访对象。我随她一起通宵出车,在午夜的高速公路上唱歌、吃辣条,她回忆那些她认为的“重要时刻和选择”。“生活就是父母生下来,自己活下去。”
黑夜里,她握着方向盘大声歌唱“低着头,期待白昼,接受所有嘲讽。向着风,拥抱彩虹,勇敢向前走……”那一刻,我觉得她本人比我在视频里见到的更动人。
周玲租住的房子在台州,除了台风天,她很少能在房子里睡一晚。我们在她的出租房一起做饭。公共厨房里放着6个煤气罐,她从铝盆里挖一大勺凝固的猪油放到热锅里,爆出葱姜蒜的混合香味。洗菜的水池堵了,她让我躲远,自己蹲在管道旁,徒手晃着拔下连接处的塑料管,污水涌过她的脚面,“通好啦”她愉快地扭头通知我。
在弥漫着油烟味的公共厨房里,周玲同我聊关于女性经济独立、家庭与婚姻生活的话题。她不愿意我为这一刻拍照留念,因为“觉得环境太差了”。“等我买了房子请你再来做客。”
“她活得热烈,就像一个小太阳。”采访过她的同行和我交换对她的第一印象。她的故事很适合拍成视频。
她能敏感地感觉粉丝数量的变化,即便我们在吃饭时,她也实时人工监控关于自己的“网络舆情”。粉丝突然增加很多时,一定又是有自媒体转载关于她的视频,她要把对方的解说再听一遍,看到负面的留言她直接开怼。
“她浑不吝的外表下,有没有恐惧的东西?在男性为绝对主导的货运行业里,她坚持站在里面的动力是什么?她渴望的、追求的又是什么?”采访笔记本里记录着我第二次采访结束时的困惑,我决定去找她周围的人。
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我尽可能找到她在采访中提到过的人——她的父亲、前夫、姐姐、采访过她的媒体人、被她“怼到哑口无言”的一家企业公关总监。
没想到,故事陷入一个又一个“罗生门”。
外部信息拼凑出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周玲不是被家人“卖”掉的。她和村里其他早婚的姑娘一样,媒人上门说媒,她和第一任丈夫相处一个多月后便嫁了过去,后随丈夫一家到浙江打工。
她的父亲告诉我,自己从不知道她被家暴的往事。她的姐姐告诉我,自己也是在看了纪录片之后才知道“小妹曾被婆家打”。她的前夫程兴对我说,他们确实因为她第一段婚姻里孩子的事情争吵过,但离婚是因为女方犯了婚姻中原则性的错误。这段婚姻结束得并不平静,两人曾有意复合,也曾在短视频平台上发视频揭短。
程兴说,为了收取更多的粉丝打赏,他曾按周玲的要求配合她在网络上假装离婚——不进她的直播间,去掉昵称中“某某老公”,“别人问你什么,你都说她说的是真的”。
两个版本有重叠的地方,她来自很穷的云南大山深处,家里重男轻女,书只念到初一。她勤快,能吃苦,当过洗碗工、洗车工,在电子厂的流水线上组装过零件。后来,开大货车让她得到了关注和相对体面的收入。
外围采访在某个瞬间击垮了我与周玲间的信任。我一度怀疑要不要继续这个选题。出发前,我被她的“故事”吸引,但生活总是在故事之外。
我想起媒体人王开岭说的,有时候“做新闻,就是和这个时代的疾病打交道,我们都是时代的患者,采访在很大程度上是病友之间的相互探问”“把一个人送回他的生活位置和肇事起点,才能了解和理解,只有不把这个人孤立和开除出去,才能看清这个事件对时代生活的意义”。
逃离
周玲25岁,鹅蛋脸,大嗓门儿,笑声能穿透一节车厢。她个子矮,只能坐驾驶椅的前一半,一个枕头塞在她腰与椅背间。她身体前倾踩下离合器,右手推动有着12个挡位的手动挡挡杆,给人感觉“她快站在离合器上了”,16.5米长的半挂货车在她的指挥下“跑”起来。
接近半夜12点,我背着双肩包爬上半挂车4.2米高的驾驶室。装着辣条、苹果、梨和柚子的食品兜、大红色的铁质手拎音响已经提前登车,为了方便我拍视频时能拍清楚些,她踩着车头前梁,拿着抹布在擦挡风玻璃时卖力“挥手”,她踮起脚也只能擦到玻璃的三分之二处。也因为我的到来,她特地回出租屋画了淡妆,涂着口红,头发精心编着,发尾用蝴蝶结卡子夹住。
整座城市已经入睡,周玲和我,还有她的卡友们先后出发。这条路线她开了半年多,她能准确地记清每一个分叉路口,约700公里的道路根本不需要开导航,并能在道路的坑洼处提示我坐稳。
高速路上偶遇的物流车辆大都是周玲的“旧相识”,她和这些卡友们偶尔在抖音下互动,内容无非是“今天在某某路段看见你了”“晚上一起发车,某服务区见”。他们在超车时鸣笛打招呼,“海豚音”偶尔划破夜的静。
“女卡车司机”在这个行业里并不常见。2016年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发布的《卡车司机从业状况调查报告》显示,中国女司机占比约为1%;2020年的“中国卡车司机调研课题组”根据问卷估计,女司机约占4.2%。
周玲调侃自己“一上高速就是飞行模式”。“速度”总关联着“胆量”“技术”和“油耗”。速度快,载重量40吨的半挂卡车要“猛喝油”,司机们最怕急刹车,有时刹住了车头,车身会靠惯性冲上来,“整个驾驶室就被‘推’平了。”她不在意这些,“快”是她在卡友中的独特“标识”。
她讲自己和“黑夜”的相处。她说自己人生中最难的是被家暴的那段时间,“因为看不到希望”。最后一次受到家暴后,她去镇上买了火车票,钱是在工地做小工搬水泥时攒下的。她在一个夜里逃出来。两岁多的儿子已经睡熟,她把枕头和被子摞起来,挡在儿子身边。她走一个半小时夜路到镇上,第二天在镇上换上了新买的衣服和板鞋,然后坐大巴到隔壁县的火车站,踏上去杭州的火车。
故事里的每一个场景和细节,她都能讲得详细,感染力十足。采访过她的记者评价她“能聊”,“被她展现出来的生命力打动”。
她也擅用“意象”。她想买“解放”牌的货车,因为“解放”对她有特殊意义,“象征着自己重获自由”。行驶路上遇见湖中有座小岛,她说,“我就像那座小岛。”
我们的车被黑夜包裹着。讲到这些时已经是夜里两点多,路上的车变得少了,困意不可抑制地袭来,周玲脸上的妆也不再精致,她把音箱放开,跟着曲调放声歌唱。
“还记得离开家那天的日期吗?”我问。
“不记得了。”
“去驾校报名的日期都能记得,这场命运里非常重要的‘逃离’,为什么会记不清时间呢?大概几月呢?”我好奇。
“因为发生太多事了,一件接一件的。”她答。
后来,我看到她对“女孩别怕”公众号作者讲述的又一个版本:趁着丈夫和婆婆外出,她穿着身上一套衣服就溜去镇上,躲在一家小吃店做服务员,第一个月工资是600元。怕被找到,钱一到手,就马不停蹄地跑去了杭州。
唯一重叠的是她的目的地和结果,她逃离了大山里的婚姻。
安全感
遇见卡车司机程兴是在2018年,她给程兴的短视频账号发私信,“被他开大车的样子迷住了。”除了秀车技,程兴偶尔发几个自己“主演”的搞笑视频,“这行业除了螺母是母的,全是公的”。
后来,周玲不羞赧,朝镜头笑着说,“是我追的他。”
她那时在嘉兴打工,在一个生产浴霸的工厂组装零件。她飞去长沙见程兴,程兴不介意她的过去,这让她感到安全。她回嘉兴辞了工,退租了房子,卖掉能换钱的物件,成为程兴车上“穿高跟鞋的卡嫂”。
程兴出生在贵州遵义的农村,初中毕业出去闯荡。他脑子活。认识周玲的时候他已经在运输行业待了近10年。他发现,驾校学到的技术必须多“实战”,这是“商机”。他注册了咨询服务公司,帮新手练车,收入是开车时的几倍。
周玲是第一个执着向他表白的姑娘。程兴第一次见到周玲,“第一感觉就是这姑娘好矮啊。”但他喜欢周玲外向、开朗的性格,这与他的性格恰好互补。
他教周玲开车。“哇,那时路过的人都说‘那是个女司机’,”周玲从未体验过那种受关注的感觉。周玲不再满足过把瘾,她要持证驾驶。
这段故事后来又增加了一些戏剧化的情节。她不止对一家媒体讲,自己背着程兴去报名,考完科目一程兴才知道,程兴生气到几天没有理她。
后来程兴告诉我,是他带着周玲在贵州的驾校报了名,自己起初确实不同意,因为知道开车辛苦,他的肩周、腰椎都有病状。但程兴也向往两人像其他卡车上的夫妻一样,带着锅碗瓢盆,把生活搬进同一辆车上,“她会开(车)的话,能偶尔搭把手就行”。
“我才不要在家给你带娃娃咧。”纪录片里,周玲提到自己对结婚后生活的计划。网友称赞她“不做家庭主妇,婚后仍要保持女性独立和社会的连接”。采访时,我从她口中得知本意,她的“不要在家”是为了时刻和丈夫在一起,守卫自己的婚姻。
周玲成了名副其实的副驾。河南到广西,重庆到上海,夫妻俩开着车碾过大半个中国。一起跑重庆到上海的路线时,她们没有租房,4天一来回,在高速服务区接水洗头发,吃住都在没有空调的车上。
后来,她开始独立驾驶一辆车,与丈夫跑不同的长途路线。她两天一个来回,程兴路途稍远,需要3天,夫妻俩一周只能见一次面,一起待6个小时。
我和几位关注周玲很久的卡友粉丝聊,他们说,周玲和程兴的故事一度在卡友圈传为佳话。他们印象深刻的是一家自媒体发布的视频:黑夜,两辆卡车打开车灯,车头相对而停,年轻的夫妻俩分别从车上下来,显得有些疲惫,程兴拍拍周玲的头,把她揽入怀中。
“能娶这样的媳妇一起跑车就完美了。”一名卡友在视频下留言。
开货车后,周玲在网络上发布自己开车的视频,与那些剃着寸头、皮肤黝黑的卡车司机不同,即便在车上,她的头发也要变着花样地编,穿短裙,戴蝴蝶结。她在车窗边缘贴上花朵的装饰,车内摆盆栽,一个黄色的皮卡丘玩偶系着安全带坐在副驾位上。她没看过皮卡丘“主演”的动画片《神奇宝贝》,但她喜欢它的造型。
周玲的粉丝量很快超过了程兴。她开直播,接受网友在直播间送出的礼物,礼物能兑换成现金,一场直播“多的话能赚五六百”。她在网上称自己单身,“因为这样有更多人刷礼物。”夫妻俩为此没少吵架。
“他说我都结婚了,还在说自己是单身,就是在骗人家钱。”周玲认为,“骗谈不上,刷礼物是人家心甘情愿的,又不是我拿着人家的手机来给我支付,而且他能不能讲点良心,这个钱也不是我一个人花了。”
程兴说,两个人的争吵通常以他的妥协结束。他结束“网络隐形人”的身份是在2019年年底,周玲火了,程兴作为故事里的“元素”,出现在有关周玲的报道中。
走红
2019年的“双11”,周玲在网络上走红。
一家电商公司做了传播策划,“六个维度记录下生动、感人、真实的‘双11’故事”,周玲被选中代表“物流”这个维度。她那时为某快递公司的承运商开货车,偶尔在网络上发布自己开车的视频,有一两万的粉丝。
11月13日,关于周玲的微纪录片在微博上的播放量达到612万。随后,不少媒体也注意到这个“开大货车的小个子姑娘”,纷纷跟进采访。
周玲和快递公司公关部门的接触多了起来。她和我提到这家快递公司曾提出要签约包装她,她不愿意,因为“被签约就失去了自由”,她讲自己如何戳破公关负责人的谎言,并“刚烈地”拉黑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我找到她提到的公关负责人林雪(化名),故事同样出现了不同的版本。
林雪回忆,周玲希望公司能签约她,每月支付一定的费用。“她就很想把自己变成网红,她试图在打造一个经过自己打拼、成为女强人的人设,然后希望通过这样一个过程去变现,”林雪分析。“我们没有实力花很多钱去签约一个网红,但可以帮她找到这样的MCN机构签约她。”
林雪向我提供了她们的部分沟通记录。周玲希望成为快递公司的正式员工。但公司是加盟制,司机来自承运商,公司没有签约任何一个快递车司机。
周玲拒绝了别的岗位。“我还是开车,因为人家看中的就是我这么小的个子开大车。要是我做其他的,人家也不感兴趣。”“我要和你们签合同,条件我来定。想把广告打得更响,开车这方面得听我的。要是有得谈呢,就谈,没得谈我也不勉强哈。”
后来合作没有谈成,周玲拉黑了林雪,周玲解释“讨厌威胁和跟我玩套路的人”。
很多故事的细节呈现出“套娃”的样子。
联系上程兴后,我从程兴那里也得到了不一样版本的故事。周玲显得坦然,“离婚后能说对方什么好话?”“让他拿出证据来。”转天,她的朋友圈屏蔽了我。
她表示不想解释关于程兴说的“谎话”,“我觉得没啥必要(回应)”。“重庆三十多度的温度,在车上睡觉,可想而知,我跟他在一起是吃了很多苦过来的。”
她试图和我和解。“我煮饭给你吃,并不是因为你是记者。可能是我没朋友,想多交几个朋友。你也知道,我天天在大车上,没几个女孩子愿意跟我玩。”
我虽然仍被她挡在朋友圈之外,却也被这段话打动。
原生家庭
当地几乎快忘记了这个人。
她的身份证和户口本上是另一个名字,那才是她本来的名字。
周玲出生在云南省昭通市彝良县山上的某自然村,她是家里的第五个孩子,她有1个哥哥和3个姐姐。
不仅整个村子四面环山,整个昭通市都在乌蒙山区,全市96.3%的地域是石漠化严重的山区。周玲的家在半山腰,学校在山的另一面的山脚下,她每天早晨上学4点半就要起床,走3个小时山路到学校。
她和村里的孩子一样,打小干农活,周玲左手上还留着割猪草时被划伤留下的疤。庄稼地里的事她熟悉:农历十月开始种土豆,过完春节土豆就发芽了,3月份,在土豆旁边的沟里种玉米,玉米长到半人高的时候就开始挖土豆,然后把红薯种进土豆腾出来的窝。
“像我们老家,多子女的家庭很多。父母为了自己的生活宽裕点,让十五六岁的女儿嫁人多得是,不只是我们家。”周玲的姐姐告诉我。
关于她的出嫁,周玲的父亲和周玲讲有着不同的版本。父亲对我说,镇上的一个会计上门做媒,给他和老伴各2000元。男方家在镇里的另一座山上,家庭条件好,儿子在矿上工作。在她的讲述中,自己是被父母卖去的,哥哥赌钱输了,讨债的人堵到家里来。过年猪不能卖,便给15岁的她说了门亲事,给了6000元彩礼钱。一名采访过她的记者告诉我,“(采访时)那个彩礼钱,她说了好几个不一样的数。”
对于这家人而言,2010年时的几千元是笔不小的财产。周玲说,“人家有洗衣机,有冰箱,算稀奇的,那时我们家里还都是手洗衣服。”脱贫攻坚全面胜利之前,昭通市全市11个县中有10个是国家级贫困县,其中深度贫困县7个。
在她的叙述里,在另一座山上,她做着和出嫁前一样的农活,镇上工地缺人手时,跟同村妇女坐着摩托车到工地干活。她做得最多的是往楼上搬水泥,一天赚30元。
我关注了一些当地妇女的短视频账号,她们和周玲年龄相仿。有的全家长年在外打工,也有像候鸟一样的,农闲时飞向浙江杭州、慈溪、嘉兴、湖州等地,农忙时赶回家,收土豆,栽海椒秧。
能拴住她们的是孩子。“要不是怀孕了,谁愿意天天待在家里,那种自己赚钱自己花的日子,不香吗?”即便“吃不起海底捞,没买过超过300元的衣服”,外面的世界“还是安逸”。她们这样概括在家带娃的日子,早起赶天凉快的时候去干农活,回到家“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拿着价格不到1000元的手机,拍着永远上不了热门的视频。”
她们的视频下总有几条到几十条的回复。除了同为在外打工的异乡人,还有一些异性的调侃、表白和求交往。
周玲在2015年告别了这样的日子。新的环境里,她隐瞒着结过婚、生了孩子的经历。她给自己改了名字,后来网上的昵称又加上“开卡车的”“大货车司机”等定语。她在2016年6月考取C1驾驶证。“因为有人给我介绍了对象,要买辆车。”那段感情最终没有结果。
她现在每月开车能赚1.3万元,对自己的收入有“完全支配权”。跟程兴离婚后,她分期付款买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增驾A2驾照后,奖励自己一块9000多元的浪琴手表。今年的生日是在高速路上过的,右手腕的3连环金镯子是她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从第一段婚姻出走后,周玲有3年没回家,也没和孩子联系过。2018年5月,她和程兴登记结婚。据她讲,她提前寄了一张银行卡给父亲,里面存了1万元。然后父亲才在镇上把户口本快递给她。
她和程兴的婚礼,10辆卡车作为婚车。女方没有来一位亲友,周玲的父母也没有到场。
我问周玲的姐姐,“如果你们不知道她被家暴,那收到她和程兴结婚邀请的时候就会奇怪吧,好好的怎么又结婚了呢?”
“我不是很清楚,不知从何说起。”对方回复,她和小妹的联系“今年多了一些”。
纪录片拍摄时,她们回到大山里。哥哥家的新房已经盖起来,父母跟哥哥一家生活。她在父母面前撒娇,带着她们到镇上买衣服,在镜头前大方地亲吻父亲。
摄制团队也去了她儿子就读的学校。课间时,她把孩子叫到教室门口,抱住孩子,“幺儿,我是妈,你不认得我了?”孩子显得漠然,没有眼泪流下来,她用手反复擦着孩子的眼角和脸蛋。
真相
天渐渐亮了,我们的车行驶进城市。周玲打起精神,因为城市比高速路更“危险”——一不小心就会驶入禁行区,物流园路旁容易被车顶刮落电线,还有狭窄的掉头区。
“对你最重要的人是谁?”我们在午饭时闲聊。她面露难色,摇头说,没有。
纪录片播出后,她的粉丝又涨了一波。我采访她时,她已经有近24万粉丝。她接受了几家采访,有网友私信评论她“是抛弃孩子的母亲”。
“我说你哪只眼看到我抛弃孩子了,没有联系是因为没有联系方式,而且虽然我一直打工有赚钱,但也没有攒下钱,”她又补充道,“我怕被他们抓回去。”随后,她在个人资料栏里写下,“不再接受媒体采访”。
她告诉我“许多网红都是有团队的”,而她只有一个人,没有人可以商量。有卡友以过来人的语气嘱咐她,“找几个经历过这些事的过来人坐下来好好研究一下以后的路怎么走,不敢再乱了。”
“人红是非多你懂吧。”她害怕网络暴力。她给我讲乔任梁父母的例子,讲曾在大火中失去家人的林生斌,“网友太能深挖了”。
第一次采访时,我们聊到媒体影响力,她直言,“要是《人民日报》来采访我就好了。”
她问我有没有采访过一位95后志愿者,对方在去年疫情期间驰援武汉,后来得到表彰。那些荣誉和对方的200多万粉丝一样,令她羡慕。
她希望我能帮忙介绍一个当兵的年轻人,想嫁一个“兵哥哥”。“兵哥哥应该都很有素质,最好是暖男那种。但是我又怕人家看不上我。我先攒钱,房子买好了,他退役了我可以开车去接他。”
周玲在意网友的评价,“想让自己的名声好一点”。她关闭了直播打赏功能,也不和其他主播PK。她带货的一款眼镜销量不错,卖出去3000多副。我们的聊天里,“我粉丝”代替了“我朋友”,她拿到A2驾照后,最想“感谢13万粉丝家人们的支持”。
接受媒体采访或是直播,她也有意或无意地塑造着程兴的形象。她的叙述拼凑起程兴的形象:小气,舍不得几十块的水果钱;脾气大,生气之下把她扔在高速路上;他不够体贴,因为打麻将忘记接她,让她独自在医院做手术,自己倒尿袋。她称自己是程兴的“赚钱机器”。“我直播一两个小时,少则100元,多则1000元。”此前我们聊到她直播打赏的收入,“最多一小时赚600元,前后总共赚了两万元。”
去年,她向自己的粉丝宣布,自己2020年7月1日已经离婚,理由是“因为钱”。而程兴给我看的离婚证显示,他们2021年2月离婚。今年6月,纪录片播出后,她改口“离婚是因为孩子。”临近片尾的镜头是他们吵架时说的话,气头上的程兴说了一句“那你去和你的孩子过吧”。“程兴不能接受她的孩子”成了观众解读他们婚姻结束的原因。
程兴说,自己至今没有看那部纪录片。熟悉夫妻俩的卡友们质问周玲,为什么要那样说老程,他以后要怎么生活?她一面向程兴解释,自己不知道纪录片片尾有那几句气话。一面继续对询问的粉丝称,“纪录片里有我的离婚理由。”
她的视频里一再展示自己命运多舛。父亲是养父,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有网友评论“还要演到什么时候”,“她的脸和她父亲、她姐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找到他的父亲、表哥求证,他们否定了她的说法,“不知道她在搞什么”。
面对我的很多质疑,她没有作出回答。
最后一次采访,我尝试着放下那些“不同的声音”,再与她来一次交心的谈话。我笨拙地暗示,有些细节毫无编造的必要,真实生活本身就具有力量。
我指出一些事实出入和她接受采访时前后内容的矛盾。“家暴的起因?地点?还有既然家暴都发生在浙江嘉兴,何来在云南镇上照相馆拍的伤痕照呢?”我问。在我对她的第一次采访中,她曾提到最后一次家暴后,她在镇上拍照留下家暴证据,然后逃离云南老家。
“在嘉兴是第一次,回老家是第二次,这有什么出入吗?”她显得理直气壮。
“你昨天说3次家暴全是(发生)在嘉兴。”我追问不放。
“既然不相信,我没有跟你继续聊下去的必要,谢谢。”她说。
9月24日,她宣布“退网”,她在那份“退网说明”里表示,在网上分享自己的故事,是为了“传播正能量”——“想要的东西得靠自己的双手创造,包括女性朋友面对家暴,要勇敢的(地)零容忍,拒绝家暴。”但因为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太小了”,所以“网络这浑水了,就不掺合(和)了”。
而我觉得“真实”最有力量。我对她的感情也从初见时的“特别喜欢”变得复杂而难表达。交稿前,我把文中她的真名改成了化名,希望不要伤害到她。因为这不只是一个女孩的故事,我们每个人可能都从故事里看到自己的弱点。
她的朋友圈默默恢复向我可见,又再次关闭。我没有再联系她,短暂的朋友圈“窗口期”,只见到她在半截塑料瓶里种的几头大蒜,努力地生长。
马宇平来源:中国青年报
来源:中国青年报